吴应天低垂着眼皮，接着翻翻白眼，右手用力的捏着左手，眼睛不瞧那边，鼻子冷哼一声，“你难道觉得你那些仇人会这么好心，来抓你还特意喂饱你！让你饿死了不是活该，还要给你治伤，再说了，我这样正气凛然，在你眼里就像坏人了？！”
看铺排了这么多，但这地方，至少有好几个人明白，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，这大夫自当了庄主之后，特别注意自己的形象问题。
注意也挺好。
香薷抿着嘴乐，并不说话。
傅东辰倒是理顺了这些事情，“你们里头，大概有多少人？”
黑子明显的有些心不在焉，眼神里头没有任何神采，在脑海里翻滚着的都是吴应天的话，呛得不知道如何回答，听傅东辰这般问，不疑有他，“别的地方我不知道，我只知道我们那，有三十四个。”
“你记得这么清楚？”
“原来是三十六人，这后来……病死了三个，被打死了一个，这两年又被弄进来两个，里头不让我们相互说话，但久了，说话起来，就能够听出不是我们这地方的人。”
能够从那重重守卫之中逃出来，这样的心智跟忍耐，本来就比常人厉害许多。
能够记下这些，也自然没有什么难以理解的。
见他咬着牙，“这么多人在里头，可是造孽，要是有一点自由，谁愿意在里头，像牲口似的，我每日都在想着，等我逃出来了，一定要这些人好过！”
并不是瞧不起他，傅东辰挑眉，“那你打算如何？”
“我要报官！”黑子斩钉截铁。
傅东辰就不说话了。
吴应天啧啧出声，刚才没有找到机会挤兑，这时候不放过了，“你报官？有能耐啊！你觉得这个小小的县令，能够拿盐场如何？得，就算你厉害，能够跑去报州官，你可知道什么叫官官相护。”
黑子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，梗着脖子说道，“我就不信没有为民做主的！”
吴应天笑得很是轻松，“有为民做主的，自然有的，这就要看你的运气了，就算你运气好遇上一个清官，他也相信了，但是你有证据吗？你能够带着他进去，看里头那些事情？你敢肯定你们进去的时候，没有打草惊蛇，等到时候你们还能出来？或者里头什么都没有，要是盐场那头反咬一口，你到时候该如何？哪怕真的被抓了一些人，盐场的人，只要一句你本来就是卖进去的奴仆，让你做这些，又有什么错？”
黑子的眼神，黯淡了许多。
这本来就是他赖以活下去的信念，但有一天，知道这些全部都行不通，他怎么能够不难过呢。
吴应天却似乎还没有打击够，“所以你就算能够告官，这其中走下来还有很多事情，就算告倒了黄见春，但是你砸了盐场的事情，他们会放过你吗，会放过你娘吗？你想过这些吗？”
一句话，就是胳膊拧不过大腿。
黑子颓然坐倒在地上。
双目失神，让香薷瞧着很是不忍，“黑子叔，你的事情，就是我们的事情，你好好的，跟阿婆好好生活，她已经失去了你一次，不应该再让她担心。”
话也只能说到这了，“那边的事情，既然你能够跑出来，天理昭昭自有说法，这些，就交给能够办这事情的人去办吧，不要因小失大，想必你也想有朝一日，里头那些苦命的人都能够重见天日吧。”
黑子瞧着香薷，还有她身旁那个公子，虽然穿着很是随意，不过就是一件靓蓝色直裰，但整个人都透着贵气，他突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，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，但听话听音，他就是觉得他们可以信赖。
哪怕是，那个一直说话奇奇怪怪的大夫，似乎也是个有本事的。
他点点头，喃喃说道，“我原本想着出去告官，然后抓了那个黄见春……”
现在，一切都被打乱了。
香薷看着他的模样，“这个你不要担心，瞧见这大夫了吗，他是万草庄的庄主，上头有好些人，你看到的也不是种庄稼，都是种着药材，你跟着他回庄子上，上面没有黄见春的人，自然也不知道你，你且就在山上看着，他是如何的走投无路，如何？”
黑子紧紧的抿着嘴唇，理智上他当然知道他们说的这些都是对的，但要真的什么都不做，就这样看着自己的仇人在眼前嚣张至此，他如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。
瞧向香薷几个的眼色又是有些不太确定。
这一眼，瞧得香薷有些发毛，甚至都有些后悔说方才的话，暗自有些冷笑。
果真，黑子继续说道，“你们，能让他死？”
这样的直白？
没有人能够保证这个。
看来，爱屋及乌，实在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，譬如阿珍婆对自己有恩，自己报答她，信赖她，但却并不能把这样的情感也同样的转到她的儿子身上，这大概就是人跟人之间的差别。
傅东辰不忍见香薷为难，“你待如何？”
如何？黑子再一次纠结不已。
吴应天被傅东辰看了一眼，呵呵假笑两声，“你跟着我上山种药也是不错，等你想明白了，再走也行。”
倒是变得好说话起来。
他们三人，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跟他耗着，就让他独自呆着。
黑子脸色有些涨红，满满的都是倔强，他紧紧的握住拳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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