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了两日，梧庭润色好了三张画，正准备去卖给书画局的老头，竹涟居士上门来了。
梧庭看见他，很惊讶：“竹涟先生？好久不见，请进。”
“小姐，今日该是宁文钰习画的日子了。”竹涟笑道，“叨扰了。”
“宁家都覆灭了，没想到先生还记着要指导文钰。”梧庭道。
“一日为师，终身为师。”竹涟低眉顺眼道，“魔尊可在？”
“师父出门去了。”梧庭答道，“请先生和我来。”
待进了屋内，宁文钰见了竹涟，倒是不像梧庭一样惊讶，乖巧地跟在竹涟身后去上课。
梧庭本想出门去，却被宁文钰拉着离开不得，只好也坐了下来，撑着下巴听竹涟授课。
按照宁文钰的话来说，符修学画，为的不是画技本身，而是以画养心，帮助符修能更好地悟道。竹涟居士自上次见过梧庭的《如故江山图》后，对于画道的理解更上了一层楼，因此他的授课内容更加精简深妙，连梧庭都忍不住认真听了起来。
见到梧庭认真的模样，竹涟不禁笑了笑。
待宁文钰去作画的时候，竹涟叫住了梧庭，从自己的袖中拿出一张精美小巧的令牌，递给梧庭。
梧庭不知这是何物，疑问道：“先生，给我此物做什么？”
“这是雅秋令，只有手持此令的人方有资格进入雅秋会。”
“雅秋会？”梧庭念道，“文人墨客的文会？”
“正是。”竹涟说，“雅秋会是唤雷城内在别秋宴之前的一场盛事，此物是由商家家主亲自发出，能得到这令牌的人，城中屈指可数。”
“我既不是文人，也不是墨客，给我干什么……”梧庭把玩着手中的令牌，“先生你收着吧。”
“商家人不知吾木山人的住所，便托付我给山人送请帖。”竹涟又拿出一张令牌，“小姐不用还我，我自己也收到了。”
物体捏了捏坚硬的令牌，道：“商家的人没跟着你？他们不是可以跟着你，从而找到我的住处吗？”
竹涟一笑，道：“这一点小姐不用担心，我自然考虑到了这件事。我虽然修为浅薄，但天赋是‘蓬莱’，若我不想让旁人知道我去了何处，那便无人能知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梧庭点点头，道：“这雅秋会，我不去。”
竹涟不无惋惜地叹了一口气，转眼又赞同道：“不去也好，去了的话，若是在会上遇到上官琳，指不定要闹出什么风波来。”
“就算我去了，我也不会去招惹她啊。”梧庭耸耸肩。
“小姐不去招惹她，她可会来招惹小姐。”竹涟眼含笑意，“我知道小姐不是那种主动生事的人，但旁人若犯小姐，小姐必会尽数返还，不是吗？”
梧庭脸微红，不好意思道：“别这么说，我也没这么睚眦必报。”
“睚眦必报未必不是什么坏事。”竹涟道。
梧庭想了想，还是改了口：“罢了，我便去参加吧。”
“小姐怎么改主意了？”
“有些事。”梧庭道，“到时候我和先生一道去吧。”
竹涟欣然同意：“小姐愿意和我同行，是我的荣幸。”
“我需要准备什么吗？”
“倒也不需要特意备些什么……每年雅秋会的主题都不定，只有到了会上才能知道。”
梧庭点头未语，接下来也没有再问此事，只跟着宁文钰练习去了。
今天的授课结束，梧庭也歇了亲自送画的念头，将三幅做好的画交付给了竹涟，托他卖给书画局的老头。竹涟自然是应承下来，没有拒绝。隔了几日，便带了一个乾坤锦囊来，里头装着近三千两黄金和一堆辉石。
梧庭两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，瞪着里头金光灿灿的乾坤囊就傻了眼。
“这三幅画一面世，便引得万人空巷，一时之间洛阳纸贵。”竹涟笑道，“最终还是以拍卖的形式卖出去了，商家购置了两幅，聂家购置了一幅。”
“好东西全给这两家瓜分尽了。”梧庭叹息道，“明明是三幅拙劣不堪的画作，如果没有绘川笔，我什么也不是。”
“此言差矣。”竹涟放下茶盏，温和道：“第一，敢问这世上，能拿得起绘川笔的，能有几人？第二，就算世人都可拿起绘川笔，但能作出那样磅礴之山水的，又有几人？当今世上，只有小姐一人。”
“你也妄言了。”梧庭摇摇头，“人外有人，天外有天，我也只是依托了天材地宝和古人智慧罢了。”
“小姐说这是缅怀故乡所作，若是可以的话，真想去小姐的故乡走一走。”竹涟感慨道，“只可惜北境凉原已成了死地……”
竹涟走后，宁文钰疑惑地问：“北境凉原是什么地方？”
梧庭道：“我一族的聚居地。已经没了。”
淬冰蛇本是妖族中数一数二的强族，却被堙灭在了修真界的滚滚历史洪流中，只剩下梧庭唯一一个还存活于世的淬冰蛇种。
宁文钰不禁感到心痛，抱住梧庭无声地安慰她。
梧庭却不解其意，道：“怎么了？”
“失去族人，姐姐心很痛吧……”宁文钰闷声道。
梧庭想笑，但憋住了，任由宁文钰笨拙地安慰自己。
上辈子她是孤儿，而慕梧庭在记事之前，凉原就覆灭了，因此她真的不知道失去族人什么感觉。往者不可谏，来者犹可追，与其去心痛那些不明面貌的族人，还不如珍惜眼前的少年。
再说，她所追忆的故乡，是她原来所处的那个现世，是和老师沐勤思一起相处的时光，和北境凉原有何相关？
“魔尊也真是的，既然知道姐姐孤苦，也不多陪陪姐姐。”宁文钰愤愤不平地控诉道，“他根本不配做姐姐的师父！”
“你这个小萝卜。”梧庭大笑，捏捏他的脸，“他不配的话，谁能当我的师父？谁敢当我师父？”
“那魔尊为什么敢当姐姐师父？”宁文钰仰起头道。
关于这一点，梧庭自己也不甚清楚。这具身体从有记忆起，就和慕阙铭在一起了。不过妖族从出生到神智开启需要经过足足二十年，慕阙铭和慕梧庭成为师徒的原因，恐怕只有那空白的二十年才知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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