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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江春水一江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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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 北国有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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踱进虹桥机场的出站大厅,扑面而来的是一堵灰白色大理石墙,左右各挂着两部电梯,中间的墙体正中间挂着一个金色圆型的电子钟,它冷酷地盘踞在冰凉的石板上,一分一秒地剪去你在人间的时长,每当我看到它时,我知道又回到了魔都。

这一次,请允许我讲讲一位上海女人,她时代的故事。

走进人潮涌动的虹桥地铁,各种语言在耳边交替划水,南来北往的女人们的穿着打扮没有一个人是重样的,如何在人海中辨别出哪一位是才是真正的上海女人?

考考自己的眼力劲吧。

坐在我身边的年青女子围着一条深灰色的毛线长围巾,图案是长条麻花辫子型,这是心灵手巧的一件作品,针线把纹路编出了三D效果,足以证明她是上海女人,能把一条围巾编织出不露声色低调的高级。

坐在我对面的一位中年妇女,穿着鲜花图案的羽绒服,这是上海时兴的花色品种,在一车厢的单色冬衣中十分出跳,配着一条咖啡色的灯芯绒长裤,背着一只圆口棕色桶形包,脸上戴着一只粉红色的口罩,俏丽中秀着时尚,这无疑也是一位上海女人。

刚刚上来的一位年青女子,长发后面挽着一个黑色的平绒蝴蝶结,白色的粗花毛衣,搭配一只白色的小手袋,包沿上垂下金色的流苏,呼应着黑色的绒布面鞋下顶着的两个金色中跟,这也是一位上海女人。

上海女人总在装扮的某一点上尽力做到与众不同。

这是她们区别与外埠女人骨子里的那股自信。

当她们把自信的种子与根芽带离了上海滩时,又会怎样呢?

本世纪50年代末。

风刮在脸上,如粗糙的砂纸打磨着脸皮,冷得她缩回脖子,刚编织好的米色的围巾,把她的头和脸半包围着,只露出总是笑着的星眸。她又把双手塞到袖笼中取暖,勾着腰,顶着风,朝着宿舍一路小跑。

身边闪过的一排排企业宣传栏里,张贴着每一篇的内容她都烂熟于胸:

那是一张张表决心的青春宣言,仿佛是一炉热钢水浇到冷水巢里,看一眼都会激起冲天的水花:

火热的是激情,天真的是单纯,不设防的是思想,为企业多生产合格产品的各种各样办法和完成任务的决心。

这是那个时代所要求的标准格式,每个人都在别人早已写完的格式下,照样子填下自己的想法与内容,除了书法和名字的不同,其它宛如一条生产线流出来的产品,烙着大一统的审美标准,淬过钢性的文字表述,没有婉约派的温良起伏,也没有小清新的天然去雕琢,有的是从字体的端庄到空格的格式表达,以及色彩一至的蓝墨水,都是清一色的统一格调。

她的目光扫过中间的几张纸,那是她们小组里四个女生刚到企业时写下的宣言。半年前,她们刚从黄浦江边的家乡出走,坐了几天几夜的火车,来到北国的冰雪之城实习,加入到知识青年建设国家的大军中。

这是一次极为冒险的离家出走。留给她收拾行李的时间只有一天。

在弄堂里天天报喜的锣鼓声中,她偷出了户口本,以高中生徐涓兰的名字,报名参加国家建设。

对于这位17年的时光,只在弄堂里穿梭的女生而言,招工单位的一位年青女性用标准动听的普通话,煽动着围在她身边的青年男女,口齿伶俐地介绍北国城市:有百年前建成的欧陆风情商业街,有重工业基地烟囱林立的生产景象,有大列巴、啤酒、红肠、红菜汤,有冰天雪地的北国风光,这一切都与她从小生活的这块天地大有不同。

正如青春叛逆期跑得满头大汗时,有人递过来的一瓶冰可乐,是那么的对她的口味,她天然地感觉到自己将是那片土地上的新主人。

但是离开家的路并不顺利,作为家中承上启下的女儿,她虽然不需要为建设大家庭尽更大的力量,也不需要谋划明天的稻粮,作为三姑娘,这个位置恰好给了她思考的空间,让她有时间思考高中毕业后更多的出路:

与其在街道的企业里做一名默默无闻的集体制下的工人,整天糊盒子或做缝纫,不如出去另行开辟一块天地。

带着未知的幻想,更多的是对于离开家乡,第一次成为独立女性的兴奋,徐涓兰交上偷偷拿到手的户口本,核对完姓名,家庭地址等一系列居民身份,并交上自己的高中毕业证书后,那位女青年在表格上打了一个勾,告诉她可以乘坐后天开往北国的列车,并给了她一份详细的报到手续表。

一种命运已牢牢在握的成就感,让她激动得説不出话来。

她要去实习的是一家生产仪表的企业,企业生产的仪表用途广泛,汽车,轮船,飞机,都不或缺。

与她为伴的是同学朱茹茹,两位姑娘上了北去的绿皮火车后,碰上同样离家去北国的两位姑娘徐宝宝和徐祖贤,四位南方姑娘,一同进入了这家仪表厂共同生活与工作。

而此刻,徐涓兰拼命跑里宿舍里,是她发现了徐祖贤没来厂里的大礼堂,参加全厂批判她们的会议。

“到处找不到她。”保卫科的人员向厂长报告。

“徐涓兰,她不是同你一起出来到这儿到开会的吗?”保卫科长老赖大声责问。

“中途她説要上个厕所,拐进了办公楼,怕我开会迟到让我先到会场报到。”徐涓兰心头掠过一丝不安。

“那还不快去找。”

她一路小跑跑出会场,跑进女厕所,里面空无一人。

想到早上离开宿舍时,徐祖贤执意要让她给她重新梳理头发,并把从上海带来的一床浦东产的龙头细布被套送给她时的情景,她心中凉到底了。

徐涓兰回到会场哭着叫道:

“谁跟我回宿舍?看看她是不是在那里。”

有人叫道:

“我们去过了,门关着,敲了敲门里头没人答应。”

“那找人劈开门锁呀。”徐涓兰头也不回,又跑出会场,跑向宿舍方向。

“快去叫木匠跟着她,不要让她也出事了”。厂长预感到了问题的严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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