肖楠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骂,宋栖梧咬牙都受了。
她们的性子这么相似,肖楠能想到的,宋栖梧也能想到。
可是遇见了沈朔言,她又能怎么办呢?
沈朔言不肯要这个孩子,是她强留的,她知道沈朔言不可能像别人的丈夫一样,能够时刻的护卫在她的身边。
以后的种种困难危险,也可能都需要她一个人去面对,可是余生实在是太长了啊,长到要是没有沈朔言和孩子,她都不知道要怎么过下去了。
“栖梧,河南安徽全境,几乎都已经被占领了,你想要走出敌占区,根本不可能。
你听我的,我去给你找一副药,喝下它,孩子以后总还会有的,你先把自己的命给保住了。
你跟着我们,我们有别的通道,总有机会可以出城的。”
宋栖梧一听说,肖楠要求她打掉这个孩子,整个人都不对了。
“肖楠,沈朔言上战场了,这场战争已经死了多少人,你不可能不清楚,我不能奢求沈朔言能够成为例外!
他是为国为民牺牲的,难道我连个孩子也不能给他留下吗?这样做太自私了! ”
肖楠怎会不知道说服宋栖梧有多么难,可一路走过来,她走过了多少个沦陷区,有多少妇人惨死敌手,她不敢想象,自己的好友,会成为其中的一个。
“栖梧,你曾说过,你的一生,绝不想只局限于内闱之中。
可是你现在……”
尽管肖楠没说完,宋栖梧也明白,她对自己的决定,有多么的失望。
年少轻狂时,她也曾挥斥方遒,一腔豪气。
可是大哥去世,这之后的种种变故,虽然生活过得无比疲累,可却让她看见了,身为母亲的坚韧和挺拔。
肖楠一直都在朝着民主共和的道路奋斗,而她,却因为宋家的失势,人生去了另一个转向。
可她并不后悔,比之肖楠为之奋斗一生的理想和事业,她虽然困于母亲和妻子女儿的角色之中,却觉得无比荣耀。
“肖楠,先别说我,你一直没回南京,可能还不知道。
钱朗去年就已经过世了,是肺的毛病,我和朔言将她葬在了我家茶庄不远的地方,坟前按照他的说法,种了两棵海棠花,本想着你能去看一看,现在看来,也是不可能了。”
南京已经沦陷,城中父老只怕仍旧存活的不多,那些荒坟,想必应该不会被践踏吧。
现在看来,塞翁失马焉知非福,那些死于南京保卫战之前的人,好歹是保住了自己生前不受侮辱,寿终正寝。
只是柳承业……宋栖梧也已经和他断了联系有半年的时间了。
中华大地遍布战火,许多人都断了联系,不知生死,想到此处,宋栖梧的心里,不禁万分苍凉。
肖楠似乎是没想到钱朗居然已经离世,愣然之下,眼角涌出泪水。
“怎么会?我走之前,他还气急败坏跑到我家来砸门,说我是骗子,害了他一生。
我实在是没脸在面对他,正好父母要迁居,所以我们连夜就走了。
他,竟然死了!”
这些事情,早在钱朗去世的前几天,宋栖梧就已经从市井里打听到了这些旧事,此刻听起来,她也没什么意外。
现在听来是很简单的事,可是在当时,这件事可以说是南京人茶余饭后的谈资。
钱朗的那位给他带绿帽子的妻子,也不知道是不是婚后生活过得不如意,从外面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,在公共场所公然的大放厥词,咒骂肖楠。
听沈朔言说,可能是钱朗回去和她大吵了一架。她的这位缺心眼的妻子,居然跑到肖家去了,把肖父肖母也给羞辱了。
肖父肖母是何等人,讽刺了几句,叫了两个伙计,就把她给叉大街上出去了,肖楠回家一听说,暴脾气一下就上来了,跑到钱家大门直接就说了她给钱朗带绿帽子的事情。
原来钱朗结婚后,肖楠越来越觉得,自己其实挺对不起钱朗的,因着愧疚,她暗地里还去查了她妻子以前的事情,连同孩子的生父是谁,一应查了出来。
原来这位警察局长的女儿,还是挺胆大的,和男学生搞出了事情,男学生害怕的早就躲起来了,她妈心里害怕这事情遮不住,正碰上钱朗的母亲在四处寻儿媳妇,两方评估了对方的势力以后,这门婚事一拍即合。
肖楠跑到钱家的门前一顿嚷嚷,连同孩子父亲的名字籍贯,说了个彻底。
钱朗的母亲一听说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孙子,感情是别人家的种,儿子的这顶帽子,还是自己亲手递上去的,还没来得及等到去查真相,就被气的吐血昏死过去。
看着钱家乱成一团糟,肖楠心中的一口毒气尽出,想当初仗着他钱家的权势,对自己父母是如何的打压,逼自己给钱朗和别人牵线搭桥,如今有了这一遭,也算是因果报应。
然而肖楠这样的肆意妄为,回家却被肖父在院里罚跪了一夜。
本来肖家已经在着手准备离开南京的事情,这件事加速了他们离开的进程,钱朗第二天来肖家,愣是连大门都没进去,只能在门口气的大叫肖楠是骗子。
彼时的肖楠,在雨夜里被罚跪了一天一夜,将他的气话听了个彻底,肖楠和钱朗那天发生的事情,也变成了整个南京城的谈资。
第三天的夜晚,肖家的后门,便来了两辆汽车,一车装简单的行李,一车带着肖家人,直奔南京的码头。
钱朗再次来扣门的时候,钱家大门敞开,钱家已经人去楼空,只剩下了几个伙计在收拾剩余的物件,肖楠,自那时起,便从南京消失了。
钱朗的儿媳妇来历如此大,他们又能做什么?只能憋屈的把他们母子送回家里罢了,不过半月,警察局一家也被抓了起来,钱家更是一时失势,不出三个月,从钱有为到钱有才,通通进了监狱,钱朗的母亲也是郁郁而终。
肖楠走后的事情,不过寥寥数语就能说完,然而当事人经历其中,日子过得又该何其艰难。
钱朗一个富家公子哥儿,失了此生挚爱,失了引以为傲的家世,还有亲人,成日的埋藏在忧愁烦闷里,最终重病身亡。
这些后事从宋栖梧的口中娓娓道来,尽数入了肖楠的耳里。
半晌,肖楠闭着眼睛,声音已是哽咽的不行,她道。
“终归,是我害了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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